地层学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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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视中国考古学理论的现状

这似乎是老生常谈了,但是扪心自问,我们在得出某个认识时,是自己观察思考所得,还是人云亦云呢?所以,出于理解认识的目的,反复审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推敲”。

这里有个问题首先需要思考一下,那就是理论是什么?为什么我们要反复推敲理论呢?没有理论又有什么妨碍呢?大多数人都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,相信客观世界外在于我们,不以我们的意志而转移。但是,我们若是进一步推敲一下,我们何以能够认识这个世界呢?我们实际上很难认识不在我们知识体系中的东西,跟布须曼人讲黑洞理论,跟美国人讲集体主义,跟某些官员讲公民意识,那都是不可能理解的,甚至都不能想象。所以,我要说,我们是从既有的理论体系出发认识世界的。这个理论体系的第一条假设就是,我们生活的世界真实存在,不是虚拟的;第二条假设就是,人可以认识自己生活的世界。这两条假设是否得到过充分的证明呢?显然,我们永远也无法充分地证明,因为我们依赖的感觉器官并不可靠,经常会欺骗我们;我们的认识也经常会犯错误,往往一个时期视为圭臬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后发现居然是黑色幽默。

上面从最广泛意义上说明,我们人其实从理论出发来认识世界的,没有理论,我们什么都看不到。这不是说我们没有感觉到,而是我们无从理解。这里引申出一个问题,什么是理论?广义上说,理论就是我们对事物本身及其联系的规律性认识。狭义上,我们知道有什么科学理论,如牛顿的三大定律、量子力学理论、黑洞理论等等,这些都是对自然存在的规律的揭示。自然科学的理论应用到技术之中,于是就有了科技发明,影响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,这是所有人都懂得的,力量之强大,可以重新改造了人类世界,虽然大多数人看不出自然科学理论刚产生时有什么用。

社会科学的理论没有自然科学那么明确,但是其意义更加彰显,因为它事关生死存亡!比如说马克思主义传到中国后,毛主席提出“枪杆子出政权”革命理论,取代了大学象牙塔里的革命思想者成为真正的革命领袖,后来又提出“从农村包围城市”、“持久战”的理论,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。我们还知道发展理论的差异,改革开放之前的计划经济建立了中国初步的工业基础,但无法改变中国贫穷的局面;市场经济的效用是有目共睹的,社会发展的迅速确实是前所未有的。不同理论效用的巨大差异,让人不能不服膺选择正确理论的重要性。没有正确的理论,就没有社会的进步!

人文科学领域同样有理论,在艺术理论领域,如中国人之看书画,我们看气韵是否生动、空灵。而气韵是什么东西呢?西方人很难体会,它绝不仅仅是形式美,它是一种文化审美的积淀。如果他们熟读中国诗文,练习中国书法,吃中国的饮食,与中国人生活在一起,那么他就可能真正体会到(恐怕这样已经比中国人还中国人了)。这里所谓气韵的理论是一种对特定历史文化内涵的定义,它不是普世的,而是历史的、地域的。有趣的是,人文科学的理论的应用既不像自然科学领域那样作用于客观世界,也不像社会科学那样作用于人类社会,它是人类精神领域的活动,需要深入其中的理解。其价值同样巨大,优秀的艺术品是无价之宝。于考古学而言,那些遗留下来的珍贵文化古迹与古物代表流传千古的艺术价值,如北魏墓志的书法艺术,历久而弥新。

有了这样的认识,有个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,那就是中国考古学有没有理论的问题。有那么一种说法,认为中国考古学严重缺乏理论,我也曾经这么认为。但是分析了一下理论的概念之后,我现在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认识是有问题的。中国考古学毫无疑问是有理论的,问题它是什么样的理论,或者说是在什么范畴内存在的理论。好比说它若是自然科学式的理论,我们就会问它是否正确,是否反映了客观世界;如果它是社会科学式的理论,我们会问它是否有效用;如果是人文科学式的理论,我们会问它是否有利于我们去理解所研究的对象。

中国考古学的理论是怎样的理论呢?笼统地说,可能不那么容易说清楚,我们可以从考古学传统的三个领域来看,即旧石器考古、原史(新石器到青铜时代)考古、历史考古。旧石器考古领域我们流行的主要是技术类型学,即通过石器的分类、描述、统计、以及技术特征的识别来判断石器组合的时代与空间分布特征。比如说,我们现在知道中国北方旧石器时代晚期有所谓细石叶工业,更早有小石器工业,与之对应的还有一种大石器传统。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石器工业技术,我们并不清楚,也不是特别关注。其中暗含的意思是,这样的问题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,我们只能就材料说材料。不过,旧石器考古的工作让我们把中国古人类的历史大大往前推,我们甚至可以说说最早的中国人,至少可以说说我们的人种。